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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賬銀行「沈浮錄」:中國華融如何釀下債務危機

【彭博】-- 十一周前一個清冷的周五上午,曾號稱「財神爺」的賴小民在天津被執行死刑。

不過他的影響仍然還在,這樁中國史上驚心動魄的貪腐案,如今讓金融圈如坐針氈。

身處風口浪尖的是中國華融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一家賴小民落馬前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中央金融企業。

從香港到倫敦再到紐約,仿佛炸開了鍋。中國政府會為賴小民從海外市場借來的232億美元兜底嗎?國際債券投資者是否得自己咽下苦水?像華融這樣重要的國企,到底是不是像全球金融市場一直想的那樣,依然大而不能倒?還是會眼睜睜地看著它像別的公司一樣,該倒就倒?

這些問題的答案,對中國乃至整個亞洲市場都有著巨大影響。如果華融不能全額償還債務,將給事關中國投資的一則核心信條布下疑雲:即人們一直以來認為重要國企擁有的政府背書。

「像華融這樣有政府背景的公司一旦違約,是破天荒的事,」澳新銀行信用策略負責人Owen Gallimore表示。他指出,一旦違約,將是中國和亞洲信用市場的「分水嶺」時刻。

自1990年代末發生亞洲金融危機以來,從來沒有哪件事如華融這般沈重。華融的債券——位列被全球投資者最廣泛持有的債券之列——這幾天跌至歷史新低,每1美元面值跌至約52美分,對於一家大國企而言聞所未聞。

周四,市場對於華融近期將違約的擔憂減緩了,因華融據稱已經準備好資金,以全額償付將於4月27日到期的6億新加坡元(4.5億美元)離岸債券。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中國華融計畫在到期日償付。因消息沒有公開,該人士要求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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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猶如滄海一粟,不會完全消除投資者的擔憂。華融總計欠海內外債券持有人的錢相當於420億美元。根據彭博匯編數據,其中約有171億美元將於2022年末到期。

壞賬銀行

事情本不應該發展成這樣。亞洲金融危機過後中國華融應運而生,它的出現是為了避免另一場危機,而不是引發危機。華融成立的初衷是成為一家「壞賬銀行」,安全地解決國有企業發生的大量壞賬。

同其他三家壞賬銀行一樣,中國華融將逾期債務換成了數百家大型國企的股權。在此期間,幫助中石化等當時連年虧損的巨頭扭虧為盈。

2012年賴小民走馬上任後,華融將業務拓展至投銀、信託、房地產等領域,將自己打造成中國54萬億美元金融行業中的重要一員。

很快全球大行就找上了門。2013年,摩根士丹利亞太區投銀業務聯席主管Shane Zhang與賴小民會面。據當時華融網站的新聞公告稱,Zhang表示摩根士丹利對華融未來非常樂觀。

2015年華融在香港上市前,向華平投資、高盛和馬來西亞的主權投資基金等投資者賣出了24億美元股權。根據彭博匯編數據,貝萊德和Vanguard也買了很多華融的股票。從上市到現在,該公司股價已下跌67%。

當時意氣風發的賴小民一點都不愁融不到錢。一個重要理由是:大家都覺得政府肯定會一直站在華融這種重要公司的背後。所以,華融輕而易舉地在境外市場發債融資,利率最低僅2.1%,從國內借的錢也不少。一路下來,賴小民把華融變成了一家龐大的影子銀行,向不受銀行待見的公司提供信貸。

真相更加黑暗。曾在中國銀監會擔任高官的賴小民,在華融對外放貸款時,董事會或風險管理委員會幾乎很少管。

華融一位信貸員表示,其部門做的大部分離岸公司貸款是賴小民親自拍板。

據一家國有銀行高管透露,這些錢還流入了被包裝成鐵路、港口等國內基建項目以及圍繞一帶一路計畫的全球項目。華融暫未回覆關於該公司貸款業務方面的問題。

鑒於事關賴小民,以上兩名知情人士均要求匿名。

2016年中資銀行處置的5100億元人民幣壞賬中,華融吸納了一半以上。在巔峰時期,賴小民龐大的帝國在海內外擁有近200個子公司。登陸港交所後,他曾在2017年揚言,很快也要在中國內地上市。

不過,回內地上市怎麼也沒實現。2018年賴小民被捕,後來在央視制作的一部紀錄片中,承認犯下了一系列經濟犯罪。賴小民談到,他把大量現鈔放在北京的一處公寓,而這處公寓被他稱為「超市」。有關部門表示,在那裡發現了2億元人民幣現金。他還有不計其數的豪宅、名表、藝術品、黃金等等。

今年1月,賴小民被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死刑。判決稱,他在2008年至2018年期間收受了2.77億美元的賄賂。三周後他被執行死刑,而這在經濟犯罪中很少見。有人認為,賴小民被執行死刑,傳達出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信息:反腐運動還會繼續。

華融也墜入谷底。淨利潤從2017年到2019年減少了95%,降至14億元人民幣,2020年上半年又下降了92%。資產縮水了1,650億元人民幣。

4月1日,華融宣布將推遲刊發2020年業績,稱核數師需要更多時間完成審核程序。本周財新公開猜測華融的命運走向,其中包括破產的可能性。三大評級公司也將華融的信用前景列入可能降級的觀察名單。

知情人士稱,華融向監管部門提交了一份包括剝離非核心及非盈利子公司在內的方案,以提振盈利能力;另外華融正在確定一些子公司的股權價值,並敲定哪些將被最終出售,這也是業績延遲發布的部分原因,目前華融尚待官方批准相關方案。

華融一位領導稱,過去兩周公司高管一直在與國有銀行會面,以緩解他們的擔憂。

中國財政部據悉提出了另一可能性:考慮將其持有的股權劃轉給主權財富基金中投公司旗下的中央匯金。知情人士稱,監管機構已召開了幾次會議討論華融的問題。

華融在回覆彭博提問的電郵中表示,公司流動性充足,並將在與核數師確定後另行公告2020年度業績公佈日期。中國銀保監會暫未回應就華融處境尋求評論的請求。

周四有關華融打算償付本月到期的一筆債券的消息,助力該公司的債券從紀錄低點反彈。新加坡Loomis Sayles Investments Asia的投資組合經理Thu Ha Chow表示,這不僅僅是有關融資成本。她稱,華融要進入融資市場,需要中國財政部對境外債務作出「明確、肯定的承諾」,或澄清重組問題。

原文標題China’s Very Bad Bank: Inside the Huarong Debt Debacle (3)

(新增第8段和最後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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