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店｜葉朗程

無論是哪位天才發明 we do not get a second chance to make a first impression 這個想法都好，世人已經對這個概念根深蒂固。

所以第一次約會，我們總會在意到一個點，會早兩天多敷兩塊面膜，會一擲千金物色一套最強戰衣，而重中之重就是會選定一間你認為會讓對方銘記一生的心水餐廳。

女士在最後一點未必有太多共鳴，因為選擇心水餐廳總是男人的工作。

選擇餐廳是一個考牌 task，由 menu 到 location 再到 ambience 都反映你的性格、品味、某程度上更加是愛情觀。

先講初級組。

捨得的話，最大路的選擇當然是一頓 omakase，但最不鼓勵就是 omakase。

日本餐廳開到去新界都敢叫自己壽司之神，omakase 這個飲食板塊已經被做濫了。誠然，做濫還做濫，有好幾間收到天文數字依然要排隊一個月。但真正殿堂級地位的其實屈指可數，Zo、Masa、Mamoru 是其中享負盛名的放血之選。

但是否貴就是好？從第一次約會的角度看，肯肯定不是。

今時今日的神級日本菜，要求顧客既認真又尊重地去對待一餐飯。認真與尊重是應該的，但約會要談心，談心要講 feel，feel 係由溝通培養，一頓太拘謹的飯又怎能溝通？

加上女士遲到是基本，而那些神級壽司店總是要求你準時到否則錢照收但唔畀你食 (係講得出做得到)。畀七八千蚊 deposit 最後食風，銀包負荷到，心臟負荷唔到。

不過，如果你要留下的 impression 只是「我好很有米」，omakase 絕對 fit 晒。

然後是中級組。

有間餐廳叫 Jean May，又有間叫 Clarence，兩間都真是完美到見得人拜得神。去這兩家餐廳，就是要給對象一個 casual and direct 的訊息。

不要誤會，casual 不代表欠缺尊重，只是可以輕鬆的話也不想太過凝重；也別擔心，direct 不等於沒有 foreplay，只是人生去到某個年紀實在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估估下。

Casual 是隨意，而隨意即是，嗱，唔好誤會呀，唔係非常冧你㗎，呢間餐廳，我是但揀㗎咋；Direct 是直率，而直率即是，我係是但，不過一啲都唔求其，呢間餐廳，會令你一坐低就知我對呢餐飯係幾有誠意。

隨意和直率是一個很難理解但又必須嘗試理解的矛盾，而像 Jean May 或 Clarence 這樣的餐廳， 就是可以將這個矛盾 blend 得剛好的 bistronomy 典範。

不過要數香港的 bistronomy 之最，肯定是 Vivant。光是隨意和直率，整件事可以變得很 sexual，但如果在這道方程式裏再加一點 intimacy，就會在本來一件 sexual 的事情上增添了一點浪漫。

高級組又怎樣？

中菜，你沒有看錯，是中菜。

選擇中菜的原因很多，其中重點是那杯茶。

上菜後喝酒，上菜前喝茶，那一啖被很多人忽略的茶，不是你的 cup of tea 還是我的 cup of tea，應該是所有人的 cup of tea，因為一杯茶有暖心的寧神作用，尤其是一啖菊花。

吃得太飽，喝得太醉，都需要那一啖菊花。

鼻子貼近，慢嗅茶香，輕啜一口，略一停舌，緩緩咽下，齒喉回甘，合目細品。香港人喜歡快，有些事進展得太快會看不到盲點，那一口菊花是 take things slow 的提醒。

問題來了，到哪裏吃中菜好？肯定有人會跟你說，最好就是龍景軒、營致會館、好酒好蔡。且慢，現在是約會而不是請客。請客要讓對方享受，約會要跟對方挑逗，以上三家餐廳有哪一家可以讓你有 mood 挑逗？

灣仔有座百年古蹟，以前是當舖，今天是餐廳，由食物到裝修都是小心想大膽做。有些報導說他們老菜新做，說得太簡單，其實是該保留的就保留，有空間創新的就創新。傳統菜色如燒乳鴿、沙薑雞、咕嚕肉做得超班，第一口是風味，第二口是趣味，尤其是那個咕嚕肉。

大概因為豬肉多肥少瘦，或許有炸完再炸的心機，才可以做到外脆內爽之餘，裏面更有肉汁流出。最妙當然是連咕嚕肉都會挑逗你，讓你有片刻的神搖意動，因為大廚加了爆炸糖。

說到這裏，中菜是終極之選嗎？

不是，因為高級組之後還有神級組。

顧名思義，神級組的菜色是由神安排的。

神的意思就是神，不是比喻，真是掌控天下萬物所有秩序的那位神，如果世界上真是有神的話。

神會安排你在打電話訂位的時候，不知何故，竟然明明是想訂十八號的，結果訂了二十八號，於是到你們十七號抵達餐廳的時候竟然沒有位置。

神會安排正當你不知道怎樣補救這個第一次約會的時候突然下起大雨，逼使你脫下外套蓋著她然後一起跑到最近的避雨點。

神會安排十年前有兩夫婦在這個避雨點附近開了一家街邊小食，好讓十年後你們在這裏避雨的時候會嗅到炸三寶咖喱魚蛋和滷水雞髀的味道。

神的責任到此為止，之後的情節與神無由。

「炸三寶唔該，紅腸、魚蛋、豆腐，咖哩魚蛋，幾錢？」她問小食阿姨。

「Sorry…… 」你見她餓了，更自責，「我都唔知講咩好。」

「街邊嘢，」她笑著說，絲毫沒有掛在心上，「唔差得過 fine dining 喎。」生就出來的霽月胸懷是演不來的，而當這位是女生，你甚至會幻想其實她也是神安排的天使。

「仲要你畀錢……」你吃一口紅腸，仍然自責，「估唔到第一餐係你請。」

「頭先喺門口，聽到餐廳裏面啲音樂好正，不如你唱歌補飛啦。」

之後你唯有細細聲在她耳邊唱，她又細細聲在你耳邊跟著唱，至於唱什麼實在不重要，都係默契呀陪著你走呀嗰啲 friend。

重點是，越唱越近，四目交投，一件本來不應該在街邊小食檔旁邊發生的事就發生了。

神級的 first impression 總是可遇不可求，就像你跟她那個有一滴咖喱汁點啜的初吻一樣。

*標題為編輯所擬

**原文刊於作者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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