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集團350億美元IPO混亂暫停的幕後故事

【彭博】-- 一些中層官員讓中國首富等候在側，準備召開一次將在整個金融世界引發衝擊波的會議。

這一幕是周一上午在北京發生的：就在螞蟻集團按計畫幾天後就要上市的節骨眼上，馬雲被叫到了中國證監會。

當監管官員們終於露面時，他們省卻了客套環節並傳達了一條不妙的信息：螞蟻享受寬鬆政府監管和極低資本要求的日子已經結束了。這次會面從頭到尾都沒有討論本將刷新上市交易規模紀錄的螞蟻集團IPO，但它暗示事情可能不會按計畫進行了。

隨之而來的350億美元股票發行交易暫停，令馬雲的金融科技巨頭墜入漩渦，這有力地提醒人們，就算是中國最著名的商人也一樣會受到中共官員的心血來潮影響。

就在國際投資者試圖搞明白在混亂72小時裡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仍在等待解答的問題包括：在經過幾個月的精心準備之後，中國為何在最後一分鐘叫停螞蟻的IPO？作為中國最重要的公司之一，螞蟻未來將如何？

對監管人士、銀行家和螞蟻高管的採訪給出了一些答案，儘管甚至有內部人士表示，只有中國最高領導層才拿得准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記者就本文採訪的人士大多要求在不具名的情況下討論敏感問題。

馬雲周一被約談，使得螞蟻集團以及為其IPO工作的銀行家們私底下拼命試圖摸清中國監管機構的更明確意圖。儘管證監會官員當時表示他們不知道有關螞蟻集團IPO計畫的任何變化，但當天晚些時候該機構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段有關對馬雲進行了「監管約談」的簡短公告，引起了從香港到紐約的一片猜測。

到周二下午時，上海開始流傳IPO推遲之說，情緒變得更加糟糕了。當天晚上8點左右，該市證券交易所打電話給螞蟻集團，告知其IPO將被暫停。

還沒過一個小時，官方聲明就發布了，裡面談到監管環境發生變化等「重大」事項，但沒有提供什麼額外的細節來說明為何當局會在離該股預期交易日還差兩天的時候叫停上市。

當晚，螞蟻IPO相關銀行家和證監會隨後倉促地開了一次會，官員們在會上指出，根據11月初已開始生效的一系列針對金融集團企業的法規，該公司需要更多資本和新的執照。他們沒有討論IPO多快能夠重啟的問題。

螞蟻集團的一位發言人稱，會上沒有討論更多資本和新牌照要求，但不肯提供更多細節信息。

監管機構擔心的問題之一是，螞蟻的招股說明書可能沒有充分披露規定收緊問題。除了新的金融集團企業規定之外，政府周一還發布了嚴格的消費貸款新規草案，該規定將要求螞蟻在其承銷的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的貸款上至少出資30%。螞蟻目前僅為其貸款出資2%，其余由第三方承擔或打包成了證券。

幾名官員表示，在最後一刻叫停上市，比讓其繼續進行並讓投資者可能蒙受損失更好。

至少有一位機構資金經理對此表示贊同，他說，他實際上為了能獲得IPO股票分配、在香港文華東方酒店的一次會議上懇求了一位螞蟻高管。現在，他對監管風險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上市交易擱置讓他松了一口氣。

中國證監會周三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避免螞蟻集團在監管政策環境發生重大變化的情況下「倉促」上市，是對投資者和市場負責任的做法。

儘管如此，一些中國觀察人士對中國政府這樣做有另一種解讀：它想釋放一種信號。

馬雲曾於10月24日在上海外灘峰會批評中國的金融監管扼殺創新，引發了官方媒體異常大量的抨擊。在他發言之前，中國國家副主席王岐山呼籲要在創新和加強監管之間取得平衡，以防範金融風險。

「它看起來是，馬雲在--有意或無意--公開挑釁和批評中國政府的金融監管行為，」Gavekal Research中國研究總監Andrew Batson在一份報告中寫道。

在馬雲被召去北京之前的那個周末，由國務院副總理劉鶴領導的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強調了對金融科技公司進行監管的必要性。

當局可能繼續對螞蟻施壓的一個跡象是，據知情人士周三稱，監管部門據悉計畫限制金融機構與螞蟻集團合作的聯合貸款等業務。這一舉措直中螞蟻以佣金為基礎的貸款模式的心臟；這項業務在截至6月末的六個月產生了大約290億元人民幣（44億美元）的收入。

螞蟻在回覆彭博問題時說，關於銀行將停止使用其平台的任何傳言都沒有根據。

一些投資者正在為螞蟻、連同馬雲整個商業帝國的日子將變得更艱難做準備。擁有螞蟻集團約三分之一股份的阿里巴巴集團周二在紐約大跌逾8%，創五年最大跌幅。這使得馬雲的財富縮水了近30億美元至580億美元，把中國首富寶座讓給了騰訊控股的馬化騰。

螞蟻集團IPO擱置也引起了對於中國的透明度承諾的廣泛關注，中國是在試圖吸引國際投資者之際作出承諾的。

周二，暫停上市謎團使得困惑的資金經理瘋狂致電螞蟻IPO銀行家。在某些情況下，訝異感是顯而易見的：就在停牌宣布前一兩個小時的時候，螞蟻的投資者關係團隊還在努力確認香港IPO結束後慶祝活動的出席人員。該公司最大的外國投資者之一預測，這一事件可能給對中國資本市場的信心造成持久損害。

它可能還會波及香港--隨著北京方面的干涉日益增多，香港作為一個主要金融中心的地位本已受到質疑。據一項估計，該市近五分之一的人口申購了螞蟻股份；本想發筆橫財的許多人還得支付無用孖展貸款的利息費用。

「缺乏透明度提醒我們，‘中國方式’仍然充滿了問題，」《紅色資本主義：中國非凡崛起之下的脆弱金融基礎》（Red Capitalism: The Fragile Financial Foundation of China’s Extraordinary Rise）一書的作者Fraser Howie說。

至於螞蟻集團本身，IPO暫停不太可能帶來致命的打擊。截至6月末，該公司擁有710億元人民幣的現金和現金等價物，是中國最具系統重要性的機構之一。當局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對在國家金融系統中起關鍵作用的企業失去信心、造成不穩定。

對螞蟻而言，更切身的風險是其驚人的成長速度和高昂的估值下降。中國的新規將迫使該公司行事更像傳統的銀行，而不是金融業的輕資產科技服務提供者。這幾乎肯定意味著，如果最終上市，該股票的本益比會降低。

此外，還有中國央行將推出數字貨幣，這有可能削弱螞蟻在支付行業的支配地位。其也可能對該公司的其他業務產生影響。例如，螞蟻的信貸平台利用其龐大的支付數據庫，來評估通常缺乏抵押或正式信貸記錄的借款人的財務實力。

對於那些將螞蟻金服的估值推升至3150億美元--高過摩根大通--的股東來說，所有這些都是壞消息。但它可能讓那些擔心馬雲的傑作規模過大、成長過快的監管者和黨的領導人寬心。

原文標題Inside the Chaotic Unraveling of Jack Ma’s $35 Billion IPO (2)

(新增最後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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