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寬信用困局：企業居民不願加槓桿 銀行貸款投放難覓好去向

【彭博】-- 中國6月份的加權平均貸款利率創下新低，但央行「寬信用」的努力似乎並未有效轉化成企業和居民資產負債表擴張的動力。面對低迷的貸款需求，銀行的授信放貸業務面臨激烈的優質客戶爭奪戰，在考核的重壓下，部分機構甚至玩起了數字遊戲。

雖然有數次降息、降準以及各類結構性貨幣政策的加持，7月中國新增社融規模不足8000億元人民幣，創2017年初以來最低。知情人士表示，部分銀行借助企業客戶通道，向沒有實際融資需求的企業發放貸款，企業客戶將該筆貸款轉存至放款銀行，貸款利率與存款利率持平，由此實現信貸投放量上的目標。

他們同時稱，另有一些機構為了完成信貸額度並賺取利息，以票據貼現的形式買入票據，即使低利率也希望將閑置資金融出。目前尚不清楚此類操作有多廣泛。銀保監會和央行未立即予以置評。

由於短期內尚未看到經濟明顯轉向的信號，企業與居民對包括房地產市場在內的經濟前景缺乏信心，貸款意願不足。在中國央行年初下調中期借貸便利(MLF)利率10個基點後，8月再度調降相同幅度，推動周一定價的1年期和5年期LPR利率分別下行5個和15個基點。

從下調利率到實現寬信用的政策傳導，在現實中還面臨眾多難題。Albert是浙江一家小型電器企業的CEO，今年以來已經有十余家銀行上門提供低息貸款，其中一家大型銀行提供的利率低至3%，公司依然不為所動。

作為國內高端電器開關配件的主要生廠商之一，公司客戶包括施耐德、瑞士ABB和公牛等知名企業，年營業額約3億元、利潤率超15%疊加穩定的回款能力，使之成為銀行爭搶的優質客戶，但公司並沒有再融資擴張的需求。

「疫情和地產行業不景氣對我們有一定的影響，但高端客戶整體穩定且付款及時，公司賬上現金流超5000萬，拿去買定期理財都未必能覆蓋銀行貸款利息，目前資金周轉和廠房適度擴張，這筆資金都可以覆蓋，所以並不考慮貸款，」Albert稱。

苦樂不均

不同於Albert，安徽合肥一家生產新能源汽車配件的小微企業想從銀行獲得貸款並不容易。儘管行業屬於高景氣賽道，且今年前7月訂單量成長超50%，企業主管Hui表示，下游企業客戶付款周期漫長，上游購買原物料則要付現金，銀行在評估貸款申請時因擔心企業還款能力有限，只給了60%的額度，年利率超6%。

不管是Albert所代表的一類優質卻惜貸的企業客戶，還是Hui這樣有需求但銀行認為資質欠佳而謹慎投放的小微企業，在當前宏觀環境下都不是個例。事實上，還有一部分遍布於大街小巷和商場的個體工商戶，因為缺乏有效抵押物或信用資質差而幾乎很難從銀行直接獲得貸款，通過助貸平台等渠道的融資成本可能數倍於銀行貸款利率。

這些不同類型的企業客戶構成了當下信貸市場企業融資端的基本面貌，呈現在金融數據上的反應是7月社融數據和M2再度背離、新增貸款顯著弱於預期及大量流動性在銀行間淤積。

「貨幣政策有效而有限，並不是萬能的。」中歐國際工商學院教授、中國央行調查統計司原司長盛松成在採訪中表示，為了支持經濟穩成長，貨幣政策逆周期調節力度加大，要求銀行穩定增加信貸投放，銀行信貸額度增加，但由於實體企業有效信貸需求減弱，一般貸款不能用完信貸額度。

銀行無奈

一邊是信貸投放考核和保持利潤成長的目標，一邊是不良貸款再度抬頭的風險，商業銀行處境不輕鬆。

招商銀行行長王良在周一召開的中期業績說明會上表示，銀行面臨有效信貸需求不足以及資產荒的形勢，貸款利率急劇下降，再加上去年底開始，房地產貸款風險有所暴露和上升，資本市場震盪下行，多重不利影響疊加在一起，給該行的經營帶來前所未有的困難、挑戰和壓力。

招商證券首席銀行業分析師廖志明表示，中國商業銀行的信貸結構中，地產、城投和基建合併占比約60%，今年受地產銷售下滑影響，往年地產貸款帶動的約30%增量沒有了，對總體信貸需求的影響是很大的；同時企業實際需求因疫情反覆帶來的衝擊也不小，這些因素疊加下今年有效信貸需求不足的問題就很突出。

他並稱，今年銀行業經營面臨著經濟下行的巨大壓力，預計盈利增速會放緩，同時，風險管理面臨很大的挑戰，主要是疫情和地產對資產質量的衝擊比往年更大，不良資產壓力比去年上升，後續主要還是看各地保交樓的進度及地產銷售是否回暖。

事實上，一些銀行的房貸占總貸款的30%以上。央行數據顯示，截至3月底，房貸餘額達39萬億元，開發商貸款餘額達12萬億元。截至目前，上市銀行已有約21億元未按期償付的房貸。

據標普全球評級的估算，在最壞的情況下，銀行可能面臨3500億美元房貸的損失。銀保監會公佈的數據顯示，上半年不良貸款也增加了近1070億元，達到2.95萬億元。

長江商學院對300多名企業高管的調查顯示，7月民營小企業的經營狀況連續第三個月落在收縮區間；衡量公司對投資前景信心的指數徘徊在自2020年初疫情首度發生以來的最低水平。

中國央行上周意外降息，隨後統計局公佈的7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工業增加值等也均低於市場預期，凸顯疫情和房地產對經濟的衝擊仍在持續，企業經濟活力並不強，需求端下行壓力加大。

儘管企業貸款利率和市場利率持續創新低，央行也在8月初召開的年中工作會議上重申「引導實際貸款利率穩中有降」，然而企業融資信心恢復緩慢，令經濟企穩之路充滿挑戰。

政策利率下調「不會實質性地改變信貸成長疲軟的勢頭，」NatWest Group Plc首席中國經濟學家劉培乾在報告中表示，「房地產行業成長放緩和疫情應對政策仍然是信貸需求的主要拖累因素，企業和家庭的情緒仍然非常脆弱。」

(新增倒數第九段招商銀行行長王良的表述。)

More stories like this are available on bloomberg.com

©2022 Bloomberg 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