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專欄：普丁的後院正在醞釀一場風暴

【彭博】--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領導風格。俄羅斯那邊，弗拉基米爾·普丁坐在長桌遠端通過國家電視台向面無表情的官僚下達指令。烏克蘭那邊，總統澤連斯基在人困馬乏的基輔街頭直接和國民（以及全世界人民）通過Telegram即興發表演講，在給人群打氣的同時，發誓自己會在這座硝煙彌漫的城市繼續堅守。

一邊是日漸偏執，好戰、孤立，把基輔當局妖魔化為納粹分子、「癮君子」的克里姆林宮主人。一邊是喜劇演員轉行、原本民望一直下跌但最近頗受愛戴的戰時領袖。未來隨著俄軍戰事受挫，經濟影響發酵，普丁和澤連斯基這兩位領導人的差異只會越來越明顯 。

結果會如何？越來越多外國人支持發起抵抗莫斯科的行動，而在俄羅斯國內，就連精英階層也開始坐不住了。

當然有可能這只是言過其實。畢竟現在這場可能曠日持久的衝突才拉開序幕不久，普丁長期以來都能在各種不得民心的行動中安然度過危機。他牢牢掌控了俄羅斯的政治精英，國民接受新聞的最常見渠道——電視台——基本在普丁掌握之下。也許現在聽官媒報導的俄羅斯人不像以前那麼多了，但他們也不一定就信賴西方媒體。在克里姆林宮下令入侵烏克蘭前，多數俄羅斯人認為是美國和北約在加劇緊張局勢。

但當形勢仍在迷霧之中時，有一種風險是不能忘記的，那就是我們有可能讓那些冷嘲熱諷掩蓋了顯而易見的事實。這是典型的普丁式戰爭，他在軍事，經濟和宣傳等各個方面都遇到很大阻力。

這位俄羅斯總統原本的打算是對烏克蘭發起閃電攻擊，先消滅烏軍事力量，逼迫澤連斯基政府逃亡，然後成立親俄政府以解決其所謂的安全問題。對於這個軍事計畫，莫斯科對國民的說法是一場無痛、零成本的「特別行動」，不是戰爭。俄羅斯國有媒體一直堅持這個宣傳方針。他們不斷強調俄軍的進展速度，諸如烏克蘭人放下武器，俄軍受熱烈歡迎的故事被多次轉述，儘管沒有可信度。雖然傷亡情況最後也被提到，但毫無細節透露。諸如「入侵」這種字眼被視為禁忌，任何可能讓人聯想到俄羅斯在烏克蘭這個與許多國人親緣關係濃厚的鄰國發動血腥戰爭的暗示都被禁止提及。

儘管俄方用移動焚燒爐來掩蓋戰死人員，避免讓人看到裹屍袋和葬禮等悲慘景象，但這種粉飾工作要保持下去似乎很困難。

部分原因在於當前社交媒體在俄羅斯的普及遠非2014年可比，而且還有一個事實是雖然俄羅斯可能擁有軍事硬體，但敘事力量掌握在烏克蘭手中。網站上有不少觸目驚心的照片，包括被雪覆蓋的一具俄羅斯人屍體，保衛基輔家園的普通烏克蘭女性，瑟縮在地鐵站躲避俄羅斯火箭彈的家庭。還有那些帶有英雄主義和幽默感的故事，例如一位烏克蘭司機對因為汽油用完而趴在路邊的俄羅斯戰車喊話，問士兵要不要幫他們把戰車「拖回俄羅斯」。烏克蘭人對俄軍「放下武器」要求的咒罵回應儼然成為了另一種戰鬥口號。

不管是在國內還是海外，俄羅斯都沒有類似可以鼓舞人心的故事傳頌。

還有一點重要的是，澤連斯基和他的政府明白直接與邊境線上普通俄羅斯人溝通所能產生的力量，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且用的是他的母語——俄語。基輔發布了俘虜的鏡頭，其中許多是年輕的入伍者。當局還設立了一個網站，以便俄羅斯家庭在其中尋找陣亡或被俘戰鬥人員的消息。這種喪親的痛苦不會輕易沈默。

不僅如此，俄羅斯國內還要承受經濟制裁的衝擊。原本預計多數俄羅斯人至少短期內不會受到制裁影響，而現實是他們如今在ATM機前排起長隊希望提走外幣，盧布暴跌，作為金融業重要後盾的中央銀行自己也成為了西方制裁的目標。央行把俄羅斯關鍵利率上調了逾一倍，達到20％。通膨壓力料將仍難以遏制。在1990年代危機爆發後，普丁長期以來一直試圖將自己定位為俄羅斯人的救星和穩定局面的提供者，但如今莫斯科商場的景象宛如1998年貨幣金融危機時。

迄今為止，許多不滿和焦慮仍然是台面下的。這是一個傷痕累累，鋌而走險的政權，但它並沒有死亡。

俄羅斯人正在表達他們的不滿。這場戰爭將一個專制政權帶來的不確定威脅變成了對國家，個人、未來實實在在的威脅。街頭抗議反映了這一點，鑒於當局的高壓鎮壓，抗議人數相當令人矚目。獨立監察機構OVD-Info報導稱有有5,933人在抗議中被捕。

名人們也在加入抗議浪潮，不是反對普丁就是反對他發動的戰爭，這些人包括杜拜網球公開賽上的網球運動員Andrey Rublev，嘻哈歌手Oxxxymiron，後者取消了一系列演唱會，說「我知道俄羅斯大多數人都反對這場戰爭。我相信，越多人說出來，我們就能越快結束這場惡夢」。在一個國際氣候科學家會議上，俄羅斯代表團的一位成員「代表所有俄羅斯人」就未能阻止衝突道歉。

對於這個政權而言，影響其存續的最關鍵一點是企業和權貴階層、寡頭及其子女也開始出現裂痕，西方的制裁以及普丁令人猝不及防的政策轉向導致他們資產受到很大衝擊，終於讓這些人也找到了道德指針。烏克蘭出生的億萬富豪Mikhail Fridman形容這場戰爭是 「是一場悲劇」，曾經在普丁電視講話中默默忍受其言辭羞辱的Oleg Deripaska這次不再沈默，而是呼籲各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也許這將是一切終結的開始。

（Clara Ferreira Marques是彭博專欄作者，也是跟蹤大宗商品、環境、社會和治理問題的彭博編委會成員之一。本專欄並不代表彭博有限合伙企業及其所有者的觀點。）

原文標題

All Is Not Quiet on Putin’s Home Front: Clara Ferreira Marq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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