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點評】王子醜聞夜

潮流興講王子，Netflix近期也有一齣以王子為主角的電影熱播，片名為《皇室醜聞夜》（Scoop），改編自2019年真實事件，講述英國安德魯王子（Prince Andrew）捲入「富豪馬伕」愛潑斯坦案，為了洗刷形象而接受BBC王牌節目Newsnight專訪，豈料輿論「大炒車」，導致其民望崩盤，最終被迫放棄皇室榮譽。有趣的是，BBC團隊並未挖到什麼獨家猛料，亦沒奇謀妙計「神反轉」，只不過利用最新社交網絡生態，結合公職人員本身「離地」心態，成功把王子「拉下馬」。

《皇室醜聞夜》屬Netflix自家製作電影，片長1小時43分鐘，自本月初上畫以來叫好兼叫座，一度成為該平台全球最多人點擊觀看節目，並在爛番茄網站（Rotten Tomatoes）獲得79%好評。

安德魯圖挽民望 弄巧反拙

作為真人真事改編電影，《皇》片圍繞BBC新聞部Newsnight節目在2019年11月專訪安德魯王子。當時王子捲入愛潑斯坦案，被指跟這個淫媒關係密切，甚至疑似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儘管並無確鑿證據證明王子違法或失德，但包括狗仔隊照片在內的多項蛛絲馬跡顯示他與愛潑斯坦過從甚密，導致其民望受挫，令皇室形象蒙污。

為「洗白」挽回形象，安德魯王子與幕僚深思熟慮，決定接受Newsnight專訪。該節目有近半世紀歷史，被視為英國最具公信力的訪談節目之一，其特色是主持人發問不設禁區（no redline），同時重視理性和事實，並給予受訪者充分回應空間，不會刻意製造噱頭或煽情效果。因Newsnight影響力大，包括首相在內的英國高官在要解釋關鍵政策或回應重要問題時，往往會選擇登上該節目受訪，惟也是對他們的重大考驗。

安德魯王子這次接受Newsnight專訪亦面臨不少風險，他部分幕僚表明反對，擔心「愈描愈黑」。但Newsnight其中一位製作人成功說服王子，讓他相信只有透過該權威節目直接向國民交代，才可望修復個人及皇室形象。況且王子本身言談風趣、親和力強，常令身邊人如沐春風，他對自己贏得觀眾好感頗具信心。

這場專訪對於Newsnight團隊同樣是一大挑戰，事關王子破天荒露面剖白，舉世關注，他們既須堅守新聞原則，更要避免讓觀眾覺得該節目配合王子「洗白」，否則金漆招牌恐毀於一旦。團隊們最希望令王子坦白披露他與愛潑斯坦的關係，以及明確回答有否嫖妓，但他們深知受訪當年59歲的安德魯王子深謀老練、滑不溜手，BBC的目標不易達到。

「戲肉」是專訪對談過程，有趣的是，有別於一般以傳媒採訪為主題的電影，Newsnight團隊並未千辛萬苦挖到獨家猛料，亦沒設下妙計營造「神反轉」。相反，負責主持的老牌記者Emily Maitlis接受團隊中最年輕成員的建議，採取以退為進策略，刻意少說多聽，盡量讓王子感到舒適自在，從而充分地流露自身立場和姿態。

在整個專訪頗為「反高潮」地平淡結束後，王子及其新聞官皆喜形於色、躊躇滿志。他深信自己揮灑自如侃侃而談，同時並無「失守」承認犯錯或者說出不該說的話，非常漂亮地駕馭這場交鋒，可望扭轉民意走向。

豈料該專訪播出後，恰好與王子期望倒轉，特別是社交網絡上負評如洪水崩堤，令安德魯民望進一步直插谷底，皇室也面臨嚴重信任危機。結果4日後，在龐大群眾壓力下，安德魯王子宣布辭去公職及暫停公務，自此無法翻身。事實上，《皇》片只不過忠實地還原了歷史。在現實中，安德魯王子該場專訪被形容為英國公共傳播史上最慘烈炒車（car crash）事件之一，現已成為不少新聞和公關課程的「教材」案例。

社媒年代 要察群情忌離地

何以大炒車？正如《皇》片在結尾含蓄地解釋，現今社交媒體年代，每人都有自己的「眼」和「嘴」，普羅大眾對於很多公共事件都已形成自己一套看法。在此情況下，事件（尤其是醜聞）主角現身時若未直接回應事實問題，反而一味巧言令色、展現正面形象，貌似成功迴避攻擊，卻會突顯反差，令公眾觀感更糟糕。

以安德魯王子事件為例，大部分英國人看過狗仔隊照片後，已深信他與愛潑斯坦肯定關係匪淺。不過，王子在專訪中儘管獲得充分發言機會，亦被主持人多次問及，始終未有正面釋疑，反而一味顯擺自己交遊廣闊、言行高尚。全國觀眾看在眼裏，就更斷定王子的品格絕不可信，且毫無悔意。

反過來看，倘若仍在傳統媒體單向傳播訊息的年代，王子憑着在專訪中樹立正面形象，或許真能成功贏得民意；可惜時移世易，門面花招已很難奏效。《皇》片亦諷刺英國不少公職人員「離地」，完全不明白現今輿論環境怎樣互動運作（安德魯王子的新聞官正是箇中代表，而香港觀眾或會聯想到，2019年6月12日，時任特區之首林鄭月娥在電視台專訪中提出「阿媽與仔」比喻）。

講到底，在社交網絡時代，輿論玩法已大不同，達官貴人居高臨下擺姿態，只會造成反效果，尤其當群情洶湧時，若客觀條件未容許直接回應，那倒不如「少講少錯」，《皇室醜聞夜》值得世界各地的王子、高官及公關們參考借鑑。